上天,慕习深有体会,他的第一个生日蛋糕是席宣买给他的,那时候他还小,席宣年纪也不大,县城当铺的老板看中了他手上的表,席宣不屑的把手里手机一扔,拿了五百块钱出了当铺骂骂咧咧。
“想的美,我这块表他这破当铺烧了都不够赔的。”
慕习知道他有钱,虽然那时候的自己没有具体概念,但是也没想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。
他说不要,席宣非给,“一破手机在你们村里真没用,还不如换点钱,哥哥对你好吧,小五,我说你啊,能不能给你哥煮点肉吃,你扣扣搜搜的好意思吗?”
席宣掐着小五黑黢黢的脸,“黑不拉几的,丑死了。”
换来的钱买了蛋糕和肉,那天的小五过了人生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生日。
他被催着许愿,席宣非要追问,小五不肯说,支支吾吾的回,“说出来就不灵了。”
“好吧。”席宣无所谓的耸了下肩,“小五,以后长大了就换个名字。”
“为什么?”
席宣吃了口腻死人的蛋糕,“不为什么,太土了。”
“不土。”小五很清楚的记得,自己又说了一遍,“不土。”
席宣揉了揉小五的头发,“傻了吧唧的,以后自己的人生要好好过,别人说你什么都不要在意,就算是你姐姐也不行。”
小五不懂,却还是乖乖应下了,蛋糕留下一块,席宣摸着小五滚圆的肚皮,说:“都吃了,别剩下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他想留给四姐,席宣有些不耐烦的打断,“我给你买的蛋糕,只能你吃,其他人不许吃,一口都不行。”
小五只好都吃了,以前的小五不懂,后来的慕习却懂了。
慕习在家中排行第五,明明家徒四壁,父母五十多的年纪却还要强行生下他,上头四个姐姐仿佛都是陪衬他的物品,他能被生下来,是吸了她们的血。
四姐死的时候是带着恨走的,他说,这世上最不该去找他们姐妹四人的就是小五。
离开那个家对于她们来说是解脱,小五的所谓姐弟情深不过是再一次次的提醒她们姐妹四人的不幸。
他年龄还小,没见过另外三个姐姐,唯一的四姐对他恨之入骨,小的时候小五不懂,长大了才终于知道自己的残忍。
如果说父母是加害者,那么他就是加害者的帮凶。
慕习没改名前,村里所有的人小五小五的叫,所有人甚至连他的大名叫什么都不知道,他生下来没几年就没了爸妈,十八岁那年他唯一知道的四姐也死了。
他还没来得及去弥补四姐,就没了机会,十岁那年席宣让他别叫小五,十八岁那年四姐让他别叫小五。
“凭什么呢?”四姐临死前躺在床上,说:“那两个短命鬼天天趴在我耳边说,小五是我们家唯一的男孩子,你们就是给我砸锅卖铁也要给我养他,他是我们张家唯一的香火,不能断。”
“整天小五小五的念,你生下来我都恨不得掐死你,你怎么不去死,这个名字听的我恶心。”
四姐死了,丧事是小五办的,下葬那天村里来了不少人,小五跪在灵堂木然的听着或真或假的惋惜,起棺那天需要一个哭灵的亲人,小五哭不出来,村里的老人迫于无奈请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,装模作样挤了几滴眼泪,只好抬棺上山准备下葬。
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男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,耽误了规定的时间,按照习俗是很不吉利的,小五已经好几天没吃好饭,连拉人出去都做不到,可还没等到他做些什么。
村里来三姑六婆已经开始谈论起来,说寡妇门前就是是非多。
小五堵不住这些人的嘴,他冷冷看了几眼,心里一一记着,又走过去对着男人耳边说了句话,葬礼才得以顺利办完。
几个被小五留下的妇女嚷嚷着小五要打人,小五看着旁边的男人,露着哭一样的笑脸,说:“你们要是再胡说八道,我就杀了你们。”
“小五,你是不是疯了呀?”
村里帮衬过小五的邻里虽然看不惯这些妇女的行为,但也不愿意小五真干出点什么,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,真出了什么事情,小五一辈子就毁了。
好的坏的,真心的假意的,丑的美的,善的恶的,疯魔只在一念之间,所有人都在说小五啊,你家就你一个儿子了,要出人头地啊,不要做傻事。
四个姐姐都被早早安排出嫁,只有四姐在邻村,成了她一辈子绕不开的梦魇。
儿时的记忆太过久远,小五忘了太多,他时常听见父母在他耳边念:“小五啊,有了你,我们家就有福气了。”
小五小五排行第五,我们就叫你小五了。他从来没有对这个名字这样的厌恶,他对着村里围观的乡里乡亲歇斯底里的叫喊,“我不叫小五,别叫我小五。”
他一遍遍重复,村里人当他失心疯,却再也没有人叫过他小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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