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弟子又跳又叫,不过片刻便被烧了半边脸。他近处的弟子想去帮他,扔了张生水符,那灵火灭了一瞬,却又在下一刻骤然猛蹿,灼了那弟子一只眼。那弟子捂着眼倒在地上,半张脸都染了血,看着着实可怜。谢梧俞转头看到了这番场景,下一刻人便到了那近处去,三符同出,符文的虚影一道罩在那弟子身上,将那疯燃的灵火给压了下去。“是上面掉下来的。”一个弟子揪准了间隙道。谢梧俞正在查看地上那弟子的伤情,闻言便抬了头,往头顶看去——映在他双眸里的火光,越发近了……不止他这一处,浮于上方的灵火,竟陆续都在往下落!几家仙门立即便筑起了屏障,将自己那方的人护在了里面。司故渊则是又召了剑出来,手腕一翻,那剑便稳稳楔进地面,连带着近处的三昔之地的人也罩了进去。医尘雪往那边看了一眼,心下明了了。仙风道骨的扶栖仙长也奇怪得很,无亲无故的,怎么还将他们这里捎带了?但眼下不是问这个的时候,于是他只点了下头,道了声谢。隔着一小段距离,司故渊抬手回了个礼。医尘雪有样学样,跟着便是一拜,笑得极为友善。扶栖自是不知道这一拜一笑的含义,但医尘雪现在的温良模样很有迷惑性,看起来和当年那个拐跑他家徒弟的人实在很不同。于是扶栖迟疑着,又点了下头。医尘雪去扯司故渊的手,眼里盛着笑意:“他若是知道我是谁,三昔之地的禁令指定还要再多上几条。”他说得很小声,司故渊微微低了头听着,道:“再多禁令对你也无用。”医尘雪想了想,说:“那倒也是。”当年三昔之地多了那禁止他入内的禁令,他也还是隔几日便翻了墙沿偷溜进去,还时常是带着云仙楼的酒去的,少有失手的时候。“说起来,那禁令如今还在么?”医尘雪歪着头想了想这个可能性,竟生出了几分怀念。司故渊盯着他的神情,眉眼间的冷感平白被眨掉了大半。医尘雪听见他道:“你若是想,我们便回去看看。”医尘雪听得一怔。恍然间,他好像又看见殷红的落花了。三昔之地的禁令可不止是记在弟子每日要背的书册上,还刻在途径的山石上,尤其是有关医尘雪的那条,不偏不倚,刻在了司故渊的住处。
医尘雪头一次看见时便笑出声来:“这定然是你那师父的意思,比我年长不少,竟像块还未开化的顽石一般。”他们那时还未曾睡过一张榻,司故渊也不曾尝了他唇边的酒香。所以他说完那话,司故渊的剑便横在了他颈间。剑风扫起了地上的落花,旋飞着扑在二人之间。医尘雪隔着殷红的花瓣看见司故渊那张脸,忽然就愣了神。直到今日他也觉得,司故渊的师父将那禁令刻在那处,不是没有缘由的。可惜即便那禁令就摆在眼皮子底下,日日都能看见,司故渊也没有耳濡目染半点,从来只是眼皮一抬,便又低头做自己的事,彻底枉费了自己师父一番苦心。医尘雪回过神来,轻声道:“是有些想回去看看了。”这天地间还能让他们“回去”的地方不多。“回去”这两个字,于他,于司故渊,似乎都是很久违的事了。作者有话说:更得慢,我直接就是一个长跪不起orz 碎灵谢家被灵火烧伤的那个弟子还躺在地上, 半边脸已然毁了,谢梧俞正给他渡灵力。玄鹤不知是何时过去的,俯身拍了下谢梧俞的肩, 温声道:“我给他看看。”纵然有“裴家客卿”这个名头在,但终归是个不知根知底的人,谢梧俞本不该信, 但他抬眼看见那张脸,竟鬼使神差的给人让了位置。不是因为说话的人生了一副慈悲相。面相这种东西最是欺人,谢梧俞从来是不信的,只是这人低首垂眸时,他看见了他眼中的情绪。寻常人见了这样的伤,多半都是不忍的, 也许害怕,也许同情,可他在这人眼中看见的, 却更像是难过。很浅很薄的一层, 像是积攒了许多年才沉淀下来,无法再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被抹去的, 说不清的难过。并非是为伤,而是为人。那弟子身上、脸上都还有灼烧感,尤其是脸上和眼睛伤得最重, 亏了谢梧俞给他渡了灵力,才减轻了他一些疼痛。只是他手指依然发颤,想去捂脸,却又不敢碰。玄鹤伸手, 指尖在他眼上轻按了一下:“还能睁开吗?”那弟子的意识大半被疼痛占了去, 但还能听见人说话, 勉强睁开了一条缝。说来很怪,他眼睛被灼伤,光是动一下都疼,但方才被人这么一按,竟没有多大感觉,只觉有股凉意蔓进了左眼,将原先的灼热感压了下去。玄鹤见他睁了眼,便道:“还好,能保住,只是以后看东西没那么清楚了。”那弟子右眼还算是完好,模模糊糊瞧见眼前的人,看不清脸。不知为何,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同旧书上的那位仙客有些像。“谢谢……”那弟子说完这两个字,便彻底闭了眼,昏死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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